非物质性”在非遗展览中的应用策略初探——基于国家大剧院非遗展览的案例分析
来源：
策展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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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
2025-06-17 09:21
摘要：非物质文化遗产是民族文化的精华、民族智慧的象征、民族精神的结晶，是人民创造力的高度体现。非遗与展览的结合为非遗保护与传承开辟了新路径、提供了新思路。“非物质性”作为非遗的核心特征，其在展览中的应用策略对于传承和普及非遗具有重要意义。通过分析国家大剧院举办的非遗展，能够进一步探讨利用现代技术展示非遗的“非物质性”特征的有效途径，更好提升公众对非遗的认知和体验，并基于此提出一系列策略，包括深入挖掘多元文化内涵与价值、展示技艺过程、设置互动体验、安排传承人与观众现场交流、营造氛围和情境还原等，以促进非遗的“非物质性”在展览中的有效传播。这些策略为非物质文化遗产展览的策划与实施提供了新的视角和方法。
非物质文化遗产（以下简称“非遗”）是文化多样性的重要组成部分，是人类文明的重要体现。它不仅代表着不同民族、地域、群体的文化传统和精神财富，也承载着人类的智慧、历史和价值观。保护和传承非遗，对于维护文化多样性、推动文化交流、促进人类社会的可持续发展具有重要意义。党的十八大以来，非遗保护事业呈现出前所未有的良好态势，非遗得到了广泛的社会关注和参与。其中，展览对于非遗保护与传承的促进作用越来越凸显，不仅可以为展示非遗项目的精华和价值提供平台，还可以促进其经济价值的实现和研究的深入发展。与物质文化遗产相比，非遗的“非物质性”特征使其在保护和传承上面临更多挑战。展览作为非遗传播的重要途径，如何有效地展示非遗的“非物质性”特征，成为非遗保护工作者和策展人需要解决的问题。
一、正确认识非遗的“非物质性”
关于非遗的“非物质性”，有学者进行了多个角度的研究，有人提出：“非物质文化遗产的‘非物质性’表现在不以物质形态存在，而是依附于人的精神和思维，并通过人的活动对外表现得以存在，是高度人合性的过程，体现了人类精神的创造性。”也有学者认为非遗的物质性与“非物质性”因表现形式不同，关联性也有所不同，“关联度最低的就是最纯粹的非物质文化遗产。比如传统的口头文学、口唱山歌、讲故事、话传说，这些讲唱文化，无需任何辅助材料，完全诉诸听觉，只闻其声，不见其形，庶几可视为纯粹的非物质文化遗产。”可见，非遗的“非物质性”是一种无形的、非物质的形态，并且展示程度的难易在一定程度上取决于与物质的关联程度。无论如何，“非物质性”依然是非遗最本质的特征之一，也是激活非遗的原动力之所在。策划非遗展，笔者认为应把握好“非物质性”的以下几个方面：一是无形性。非遗不同于物质文化遗产，它不以物质形态存在，而是以表演、实践、仪式、节庆活动等形式存在。这种无形性使得非遗的传承和保护更加依赖于人的行为和社会实践。
二是活态性。非遗是一种“活态”文化，是一种动态的文化形态。这种活态性在口头传说、表演艺术、社会风俗等领域表现得尤为突出。非遗的文化内涵是通过人的活动表现的，通过人的活动传达给受众。
三是传承性。非遗的传承性是其另一个重要特征。它是由人一代代传承下来的文化实践，这些实践在传承过程中不断被再创造，为特定群体提供认同感和持续感。
四是多元性。非遗具有多元性，形式丰富灵活。不同的非遗或同一种非遗在不同时期、不同地域，乃至在不同的传承人身上表现出来的形态都是各不相同的。
五是文化价值。非遗的“非物质性”还包含其深厚的文化价值。它不仅是历史发展的见证，也是珍贵的文化资源，反映了一个民族的生活方式、思维方式和世界观，具有重要的历史认识价值、艺术价值、文化价值、科学价值和社会价值。
六是与物质的关联性。虽然非遗的重点是保护非物质的、精神的因素，但这并不意味着它与物质完全绝缘。非遗的某些表现形式可能需要通过物质载体来实现。
二、非遗展览的现状与挑战
随着全社会对非遗保护意识的提高，越来越多的非遗展览出现在博物馆、美术馆、文化中心等场所。这些展览虽然向公众介绍非遗的历史、文化和艺术价值，然而，由于非遗的“非物质性”特征，传统的展览方式往往难以充分展示非遗的内涵和魅力，具体表现在：
第一，在展示内容方面，传统的非遗展难以精准呈现非遗的核心内涵。如果对非遗的“非物质性”认识不足，可能会在展览中只注重实物展示，比如只展出精美的手工艺品，却忽略了手工艺人制作过程中的技巧、口诀等无形的文化元素。而这些非物质内容往往是该非遗项目的精髓所在，是其区别于普通工艺品的关键。此外，传统的非遗展十分容易造成缺失，即对“非物质性”的认识不到位会导致展览内容的片面化。例如在展示民间舞蹈类非遗时，可能仅展示服装、道具这些物质载体，而缺少对舞蹈所蕴含的传统舞步节奏、舞者之间的情感交流方式以及在特定节日或场合表演的意义等非物质部分的呈现，破坏了非遗文化内容的完整性。
第二，在展示手段方面，展示方式往往选择不当。缺乏对非遗“非物质性”的正确理解，可能导致在选择展示方式时无法有效传达非遗的特点。比如对于传统戏曲非遗项目，若没有认识到唱腔技巧、表演程式等非物质元素的重要性，可能只是简单播放戏曲片段，而没有利用多媒体手段深入解析其背后的表演技巧、人物情感表达等无形的内容。即使在展示手段上选用了动态展示，例如展示传统手工技艺的制作流程、民间故事的讲述过程等，如果对非遗的“非物质性”认识不清，则会难以设计出合适的动态展示环节，导致这些需要通过行为、动作来传承的非物质文化内容不能很好地展示给观众。
第三，在观众体验方面，传统的非遗展过分注重物质形态的展示，会给观众造成理解障碍。观众来到非遗展览希望深入了解非遗文化。如果对非遗的“非物质性”认识不足，观众可能只能看到表面的物质展品，无法理解展品背后深层次的文化内涵、制作技艺和文化传承意义，从而降低观众对非遗展览的兴趣和理解深度。此外，互动体验设计不佳也会影响观众体验。“非物质性”的非遗内容可以为互动体验提供很多思路，如让观众参与传统技艺的简单制作步骤、体验传统节日仪式等。尽管现代技术手段可以模拟非遗的场景和环境，但仍然难以完全还原其“非物质性”的特点。
因此，传统的博物馆展览方式已经无法满足现代观众的观展需求，静态的展览方式无法充分展现非遗的真正意义。非遗的展览需要创新的展示思路，以适应现代观众的参观需求。诚然，对于非遗“非物质性”认知的问题能够对策划、实施非遗展提供一定的帮助，这个问题也从另外一个角度反映出非遗保护和传承工作的复杂性。
三、非遗的“非物质性”在展览应用中的策略
非遗展览策划的关键是焕发非遗的生命力，笔者认为其根本在于挖掘并实现非遗的“非物质性”价值。在了解“非物质性”的几个基本表现之后，笔者结合国家大剧院举办过的非遗展，提出如下应用策略，供方家讨论。
第一，注重多元文化内涵与价值的挖掘，是非遗“非物质性”展现的基础。
具体表现在其一，在展览筹备阶段，对非遗项目进行深入的研究与解读，包括其历史渊源、文化背景、技艺特点、传承脉络等方面。其二，注重故事化展示，即将非遗与相关的人物故事、历史事件相结合，以故事的形式呈现出来。比如展示传统手工艺时，可以讲述传承人的学艺经历、创作过程中的故事，使观众更容易产生情感共鸣，从而更好地理解该项目所蕴含的精神价值。国家大剧院在2024年联合北京燕京八绝博物馆策划推出了“天工京作——北京燕京八绝非遗艺术精品特展”（以下简称“天工京作”展），在展览策划之初对传承人进行专访，让其讲述学艺经历及作品的创作思路与过程，制作成视频在展览现场和视频号播出。有很多观众反馈，从视频中了解到传承人们从艺的经历，感受到他们的艰辛与快乐，制作出一件精品需要投入大量的时间和精力，有时甚至达到忘我的状态，因此对传承人及非遗项目萌发出由衷的钦佩和赞叹之情。
第二，注重技艺过程的展示，是非遗“非物质性”展现的必要支撑。
具体应用形式为现场演示，邀请非遗传承人到展览现场进行技艺演示，如剪纸、刺绣、陶艺等手工艺的制作过程，以及传统音乐、舞蹈、戏剧的表演等。这种现场展示能够让观众近距离观察到非遗技艺的操作过程，感受到其精湛之处和独特魅力，使非遗的“非物质性”以活态的方式呈现。笔者至今对2011年参与策划的“兰苑芳鳌——中国昆曲600年全景”特展记忆犹新：在展厅中设置的小舞台上，北方昆曲剧院等7大院团组织了26场、104人次的昆曲折子戏表演。此举有效拉近了观众与演员的距离，演员的一举一动被观众尽收眼底，观众不仅欣赏了美，更加能感受到美是怎么产生的，从而对昆曲这种非遗的非物质形态有了更深刻的感触。对于有些不具备现场技艺演示的非遗项目，则可以利用视频、动画、虚拟现实（VR）、增强现实（AR）等多媒体技术手段，对非遗技艺的过程进行数字化展示。
第三，注重互动体验的设置，是非遗“非物质性”展现的重要组成。
图1 “京韵·婺风——非物质文化遗产南北交流展”观众在体验点茶
展览的互动体验侧重于参与，例如在展览中设置互动体验区域，让观众有机会亲自参与到非遗技艺的学习和实践中。2023年国家大剧院策划推出的“京韵·婺风——非物质文化遗产南北交流展”（以下简称“京韵·婺风”展）曾组织数十场观众手工体验项目，提供简单的手工艺材料和工具，让观众在传承人的指导下尝试剪纸、扎染、点茶、花灯、风筝等技艺（图1），完成后，传承人会对每件作品进行点评，重温制作的步骤与环节，引导观众思考制作过程中的得与失。此外，笔者认为今后可以联合观众完成一些创意互动：例如在展览策划之初便把消息传播出去，发动观众共同参与体验活动的制定，从而激发观众的兴趣和参与度，活动结束之后及时收集观众的意见反馈，以便不断对体验活动进行改进和完善。观众深度参与的过程，会从策划到实施各环节充分调动他们的积极性和创造性，增强观众对非遗的理解和感受，使其从中进一步体会非遗的“非物质性”价值。
第四，注重传承人与观众现场的交流，是非遗“非物质性”展现的重要环节。
传承人讲解、讲座与分享，是国家大剧院非遗展览公共服务活动中必不可少的组成部分。在上文提到的“天工京作”展中，在北京燕京八绝博物馆的大力支持下，每天都有不同技艺门类的传承人来到展厅内，向观众介绍非遗传统与技艺，讲述作品的制作流程，多次与观众达到情感共鸣，受到观众的欢迎和好评。在面对面的技艺展示环节，传承人们声情并茂，分享他们的技艺经验、创作心得以及对非遗的理解和感悟。这种交流不仅能够增加观众对非遗的认识，还能够让观众感受到传承人对非遗项目的热爱和坚守，从而对非遗的传承性和文化、艺术价值有更深刻的理解。
第五，注重氛围营造与情境还原，是非遗“非物质性”展现的有益补充。
图2 “京韵·婺风——非物质文化遗产南北交流展”第一部分的“故宫红”
图3 “京韵·婺风——非物质文化遗产南北交流展”第二部分的“青瓷绿”
图4 大型艺术装置“古戏台”上的昆曲表演
图5 国家大剧院“小中见大 话戏台”展中的戏台模型
非遗植根民间，有深厚的文化土壤和特定的文化空间，因此非遗的“非物质性”也广泛存在于这些无形的文化空间中。在非遗保护领域，文化空间是非遗保护的一个特别指向，有些地区因地制宜，将蕴含在村镇中的非遗与村镇进行整体保护，就是为了保存好非遗生存的特定文化空间。将这个概念移植到展览中可以对提升展览整体氛围提供一些参考，例如在空间设计方面，根据不同的非遗项目的特点，设计相应的展览空间。在“京韵·婺风”展中，前半区展示以燕京八绝为主的北京非遗代表，展厅色调设置为“故宫红”（图2）；中半区展示浙江金华的代表性非遗项目，展厅色调设置为“青瓷绿”（图3）；后半区展示不同地区和门类非遗交融的产品，展厅色调设置为蓝色。前两种颜色可以说是当地的代表色，表示非遗的地域性，很容易将观众带入情境。而对于涉及传统民俗类的非遗，则可以采用场景还原的方式，国家大剧院曾在公共空间搭建大型艺术装置“古戏台”，这件作品造型具有民俗特色，而材料则采用不锈钢这种金属材质，造型与材料产生了巨大的反差，令人耳目一新；在装置“古戏台”上，策划推出了数十场演出，让观众仿佛置身于特定的历史时期和地域环境中，对于中国古代观演生态也有了更深刻的理解（图4）。在某些特定的展览中，还可以声光效果配合，运用灯光、音效等手段来增强展览的氛围。比如在展示传统音乐类非遗时，配合相应的音乐播放，营造出沉浸式的听觉体验；在展示精美的建筑模型或传统手工艺作品时，利用灯光的照射来突出作品的细节和质感，提升观众的视觉感受，这在国家大剧院举办的“小中见大 话戏台”展览中曾收获过良好的展示效果（图5）。
四、小结
随着现代化进程的加速和我国文化强国战略的推进，基于文化传承、旅游市场、艺术市场、教育和研究，以及社会参与不断增长的需求，非遗展览的前景是非常广阔的。展览对于促进非遗传承与发展的作用毋庸置疑。然而，在飞速增长的文化消费需求和多元文化融合的背景下，策划、实施好非遗展览并非易事。对于非遗的“非物质性”认识不清，则十分容易陷入非遗物质化展示的误区，缺少人的参与或活态化则令非遗展彻底沦为传统的文物展。由于非遗的非物质属性，非遗展览更加强调传承与创新的平衡，侧重观众的参与和互动，观照物质性与“非物质性”的把握。处理好“物质性”与“非物质性”的关系，将进一步打开非遗展览策划的空间和视野，更容易将创新元素与传统非遗相结合，打破传统展览形式的束缚，加强与观众的情感共鸣，从而推动传统文化多元化表达与呈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