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际博物馆志愿者服务研究现状与热点
来源：
《博物院》
作者：
胡芳
发布时间：
2025-06-26 09:10
导 读
近年来参观各类博物馆的公众越来越多，对博物馆公众服务能力提出巨大挑战。志愿者的参与有助于缓解博物馆的人力不足问题，已成为助力博物馆服务的重要社会力量。本文基于科学引文索引核心文集数据库近十二年博物馆领域志愿者相关文献，采用文献计量法和共词聚类分析法，梳理了文献发布趋势、主要研究方向、发表国家/地区排行，以及国家/地区之间、机构之间、作者之间的合作情况，并绘制关键词共现和研究主题知识图谱，发现国际博物馆领域志愿者研究有两大类——聚焦志愿者本体和聚焦志愿者参与案例，涉及文化遗产、生物多样性、公民科学、生态和科学教育、社区等领域。最后，基于结论从志愿者调研与培训、标准建设与社区体验阐释等视角提出建议，为我国博物馆志愿者研究及队伍建设提供参考。
一、数据来源及处理
本文参考“系统综述和元分析优先报告条目”，遵循“检索—初筛—纳入—综合”步骤对文献进行筛选，文献收集与处理方案为：以科学引文索引（Web of Science）核心合集数据库为文献来源，检索时段为2012年1月1日—2023年12月31日，检索主题为“museum volunteer（博物馆志愿者）”，文献类型为“article（文章）”。先检索到238篇文献，再通过标题和摘要初筛剔除与志愿者研究明显不相关的文献，得到92篇，最后以全文阅读的形式筛选出以志愿者为主题或次要主题的文献，最终得到61篇。主要采用文献可视化软件VOSviewer和文献计量法分析数据，再结合人工分析探究具体研究内容。筛选过程中发现少数图书馆、档案馆案例研究也在检索结果中，由于图书馆、档案馆与博物馆一样作为收藏文化遗产的部门，且近年来它们之间的合作增多，故本文未剔除文献占比极少的图书馆和档案馆案例研究文献。
二、数据分析与讨论
（一）研究发展动态
1. 发文趋势和研究方向
研究文献数量变化趋势如图1所示，2017年相关文献数量开始增长，总体呈增长趋势。排名前十的研究方向主要是艺术人文、教育领域、社会科学等，还涉及环境科学、心理学、动物学、历史、信息科学、生命科学等，这可能与文献的研究方法论领域和志愿者服务涉及的学科内容有关。
图1 近十二年国际博物馆志愿者相关研究文献数量变化趋势
2. 发文地区/国家、研究机构、作者共现分析
研究文献来自47个国家/地区，发文数排名前十的国家/地区，其分布如图2所示，相关研究主要集中于美、英和澳大利亚。欧美博物馆发展较早，各类博物馆众多且不完全依赖政府经费，长期以来依靠志愿者承担某些博物馆相关工作，因而对其研究开展较多。澳大利亚发表的文献大部分集中于自然历史标本收藏与数字化的研究，有一部分是关于旨在服务社区、收集整理社区档案或藏品的各种博物馆、档案馆、名人堂等文化机构志愿者管理的研究。
图2 国际博物馆领域志愿者相关研究发表文章前十国家/地区
利用VOSviewer软件分析，得到文献合作的国家/地区分布聚类如图3所示，基本上排名前十的国家/地区有一定的合作，但总体上来说，合作网络比较分散，国家地区间的合作还不够紧密。研究机构与作者共现网络也有相似的结果，这表明在具体的机构和作者层面合作关系也比较松散，仅形成个别研究主题的合作团体。
图3 国家/地区共现分布网络图
3. 关键词共现及被引频次排行前十文献
根据数据库下载文献信息及人工筛除不相关文献，得到被引频次排名前十的文献，主要可分为三类：一是借助志愿者力量可实现的项目，集中于藏品或标本收集、整理与数字化，以及关于生物多样性的公民科学；二是提升志愿者服务质量与效率的技术、平台、工作流程等案例研究；三是志愿者本身参与志愿服务的相关因素探究。如图4所示，研究主题的具体内容主要有5类：红色聚类关于博物馆等文化机构保存展示的遗产影响公众认同；黄色聚类关于志愿者参与文化遗产和藏品相关工作、动机；绿色聚类关于致力于社区生物多样性研究与保护的公民科学项目；蓝色聚类关于学校生态、科学教育；紫色聚类关于志愿者为社区档案馆、流行音乐遗产服务。
图4 国际博物馆领域志愿者相关研究文献关键词共现
（二）研究热点
研究热点可以通过研究文献主题知识图谱来分析，从图5可以看出，目前相关研究热点大体有两大类：一类是聚焦于志愿者群体，关注他们参与志愿服务的动机、影响因素，借助案例研究其志愿服务效果；另一类则聚焦于志愿者参与的案例，旨在提高志愿者的工作效率与准确率，或者促进其持续参与志愿服务，致力于充分发挥志愿者的力量，更好实现博物馆、图书馆、档案馆的社会功能。
图5 国际博物馆领域志愿者相关文献研究主题分布
1. 聚焦志愿者参与动机与影响因素、效果与专业成长的研究
（1）志愿者调查研究：人口学特征、参与动机与影响因素
这类研究开展较早，不同的学者从不同角度进行研究。早在1998年，怀默就强调志愿者群体存在不同的亚群——没有“单一和同质的群体”，因此要全面了解本馆志愿者，必须分析他们的人口统计数据，其中包括年龄、性别、受教育年限、就业情况等比较重要的特征。相对而言，较受关注的是不同年龄志愿者的志愿服务体验与动机，各年龄段研究的侧重点不同。关于青年/青少年志愿者的研究，具有教育性与志愿服务双重属性，不仅探究青少年参与志愿服务的体验，还关注志愿服务对他们学业或职业方面的成长或积累影响，调查其参与的动机也通常与此相关。例如雷韦姆等调查了在科学博物馆做志愿者的大学生，从科学认同的视角探究志愿者经历对他们职业抱负的影响，结果发现，以向公众传播科学为明确目标的博物馆志愿者项目可能是培养下一代科学教育者和传播者的最佳形式。然而，时间限制阻止了大部分青年更多参与志愿服务，诸多研究发现退休人员比年轻人更倾向于志愿服务。达尔专门访谈了挪威海事博物馆中参与教育工作的老年志愿者，了解其动机、期望和经历，并描述他们与博物馆教育者如何合作。这些老年志愿者乐于持续参与志愿服务，既欣喜于自己还有社会价值，能与同行业的年轻人交流了解本行业新的知识，又能有与同龄人社交的机会。
当然，还有更多调查研究是针对全体志愿者的，并从不同的理论视角开展。志愿功能清单（Volunteer Function Inventory，VFI）问卷是目前为数不多的经过长期测试的、比较成熟的调查志愿者服务动机的问卷之一，包括六个维度：价值观、成长需求、职业发展、社交、获得满足感与成就感、摆脱消极情绪。此外，有一些研究基于自我决定理论的内在动机、外在动机二分法，从个人、集体、外部因素视角，探讨志愿者内外动机的具体维度，并探究志愿者从新手到高绩效志愿者或者从初始参与到长期参与过程中，其动机随时间而变化的情况。
（2）志愿者工作研究：岗位与效果评估
随着博物馆、档案馆、图书馆等机构承担越来越多社会文化功能，开展档案整理、标本收集与数字化、展示教育等项目，所需求的志愿者类型越来越细分，因此志愿者不再只承担基础的、单一的保障工作，如售票、展厅安全等，而是逐渐参与到这些文化机构的各项工作之中。随着志愿者参与的工作与博物馆等文化机构的各类功能越来越紧密，志愿者服务的专业化要求日益凸显，因而继促进更多公众参与志愿服务、维持志愿者持续参与等研究之后，一些研究者开始关注志愿者在教育项目中的服务效果。
在研究亲子间关于生态相关主题讨论范围时，科普查克等发现，参观者与工作人员之间关于生态的谈话要比亲子之间的谈话长得多，由此表明可能需要工作人员或志愿者的补充解释来明确鼓励这种对话。这意味着某些博物馆教育项目需要志愿者深度参与。
随着公民科学的发展，有研究者关注志愿者对公民科学项目的贡献。阿里斯泰杜等通过考察分析志愿者平均每日贡献率、提交的观察内容等信息，首次探索志愿者在国际自然主义者线上平台的参与水平和贡献水平。汉利则基于价值创造框架，从社会价值角度，通过评估志愿者经营的社区博物馆在高中生学习活动中引入数字技术阐释的价值，来评估社区博物馆及其志愿者工作。
（3）志愿者培训研究：内容与形式
众多研究认为，志愿者参与志愿服务的热情和兴趣很重要。杜斯马等研究发现，志愿者负有一种责任感，要让观众感到受欢迎，博物馆要在培训等过程中密切关注志愿者，热情相待，欣赏有加，使其能以同样的方式去对待观众。
同时，一些关于博物馆教育领域志愿者具体实践的研究也开始关注志愿者的专业发展，探讨志愿者向公众传达的内容、方式，以及志愿者专业性的提升渠道。古乌斯等发现，当地博物馆志愿讲解员在讲解社区历史时，实际上是按照个人的理解与认识向公众讲解，博物馆需要根据志愿者对相关历史了解的不同程度，提供不同类型不同水平的培训。
考虑到一部分资深讲解员希望能与同伴交流讲解技巧，博物馆可利用翻转课堂交流讨论的模式来开展讲解员培训，将资深讲解员与新手讲解员组织在一起，分组轮流充当教师向他人介绍或现场呈现本组的经历经验或认识。这种模式使得参加培训的人员兼具讲解员和观众的身份体验，促使其思考自己应成为的讲解员类型，有利于促进个人和集体的成长与发展，更具专业性。
2. 聚焦发挥志愿者作用的项目、平台研究
（1）藏品与档案：整理及其数字化
关于志愿者参与藏品整理与数字化的案例研究，绝大部分都是自然历史类博物馆中动植物标本藏品分类、保存和信息数字化的研究。线上数据库的建立需要大量人财物来完成海量的标本收藏整理和数字化建设，志愿者在其中发挥着重要作用，承担了大量工作。由于志愿者人口学特征存在不同的亚体，部分志愿者并非专业人士，有必要举办相应的志愿者培训项目，并就项目如何发挥志愿者作用开展研究，以提高藏品整理或数字化建设的效率和正确率。
有一些研究聚焦于提高志愿者某方面的专业能力，比如对某类标本的处理。卡斯珀等针对纸质鳞翅目昆虫的收藏管理提出了一种替代方法，介绍了这种新方法的工作流程，使得非专业的志愿者也可参与处理和数字化。随着技术的发展，线上志愿服务成为博物馆志愿者服务的新形式。澳大利亚博物馆的藏品数字化项目DigiVol采用线上志愿服务与博物馆实地志愿服务相结合的方式开展工作，最大限度利用线上志愿者力量。阿洛尼等探究了该项目志愿者的招募标准与渠道、线上线下任务分配与执行模式等。
除研究项目案例外，部分研究也关注平台案例。欧美一些自然历史博物馆合作开发的“自然笔记”（Notes from Nature）是一个基于网络的公民科学应用程序，先向志愿者简短阐释自然历史藏品数字化工作的重要性，然后发布范围明确的转录任务及其动态反馈、互动和奖励，以吸引志愿者的参与，可以广泛满足从新手到训练有素的博物馆专家的需求。霍尔科姆-詹姆斯则关注目前作为志愿者主要力量的老年志愿者在数字化工作中的情况，依托一个澳大利亚社区档案馆使用的维多利亚时代藏品数字化编目平台，探究老年志愿者从不会使用数字技术到有能力使用的历程，展示该项目如何提高对老年人的数字包容，促进老年志愿者参与数字化工作。
（2）研究：参与自然环境中的公民科学项目
公民科学的蓬勃发展，将志愿者工作从藏品标本的整理，扩展到自然环境中生物和地理信息的收集与分析。志愿者可以收集与专家类似的数据，但问题也随之而来，全球范围内公民科学项目都遇到了类似的障碍：数据质量参差不齐、志愿者缺乏高强度的专业能力培训。托瑞等在分析研究二十多年来开展的4个长期监测类公民科学项目后发现：推动志愿者参与公民科学项目的动机，对于保持项目长期运作至关重要；在整个项目运行期间，必须通过明确的反馈来加强志愿者参与动机。有些公民科学项目开始提供志愿者相关信息，以增加数据的准确性；还有些项目开始调整收集的数据类型，以提高志愿者采集数据的保真度。
（3）社区服务：促进公众旅游体验特色化
志愿者通常在本地区博物馆参与志愿工作，自身所携带的社区属性既能享受本地博物馆带来的福祉，又能为博物馆教育、宣传服务。有关志愿者社区服务的研究大致可分为两类：一类是志愿者如何在博物馆等文化机构中阐释社区文化；另一类是志愿者运营管理某种主题的社区博物馆、档案馆、纪念馆等。
在阐释社区文化的研究中，布莱斯等从真实性与记忆的视角探讨祖地旅游（Ancestral tourism），发现提供祖地旅游的场所和所必需的大多数站点都利用当地志愿者来补充和提升旅游体验。卡珀等从身份认同的角度探究物质遗产作为过去和现在的身份标志，并对博物馆及其志愿者激发公众对这些物质遗产认同程度进行评估。比克斯马等从博物馆作为一种地方治理手段的视角研究志愿者服务的价值，认为居民作为志愿者为博物馆服务，在保存和展示本社区现代城市规划与建筑过程中发挥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志愿者运营管理某主题社区文化机构的研究，侧重关注他们如何通过主题文化活动来维持正常运营。这些机构主要由爱好者创建，志愿者管理并承担收集、保存、编目、为公众提供专题文化活动等任务。由于其主题收藏并不属于国家授权的收藏项目框架之内，经费来源不稳定，又缺乏专业人才，因此维持运营是这些机构面临的首要挑战。
三、总结与启示
在科学引文索引核心文集数据库中，国际博物馆领域志愿者研究大概分为聚焦志愿者本体的研究、聚焦志愿者服务的项目与平台案例研究，相对而言，后者占比更大。以“museum volunteer”为检索词，得到的文献主题知识图谱和关键词共现图谱中，含有文化遗产与科学、生物多样性、博物馆与档案馆、社区与学校、公民科学与藏品数字化、影响与动机等标签，某种程度上展示了国外博物馆领域志愿者服务的主要目标、机构、任务、效果等。这些研究成果对我国博物馆开展志愿者相关工作具有重要的启示。
（一）在个人发展、社交、工作环境三方面为志愿者提供支持
志愿者本体相关研究结果表明，了解本机构志愿者人口学特征、参与动机、影响因素、培训需求，从个人发展、社交、工作环境三个视角为志愿者提供支持及构建管理制度，有助于招募、管理并长期留住志愿者。在个人发展维度，主要侧重于青少年志愿者。要让其参与博物馆展览、教育、收藏等具有专业性的工作，为其个人成长与发展提供支持，进而激发其参与志愿者工作的积极性。在社交维度，主要侧重于老年志愿者。老人非常重视参加志愿服务所获得的社交机会，愿意通过志愿服务与年轻人交流，继续学习新知识，因此，针对退休的老年志愿者，应多提供跟公众有较多交流机会的岗位。在工作环境维度，主要侧重于志愿者培训。开展志愿服务岗位和专业发展相关的系统化培训，可以促进志愿者积极参与甚至持续参与志愿服务，从新手成长为专业型志愿者，改善目前国内志愿者服务形式单一、以临时任务为主的现状，解决服务水平参差不齐的问题。
（二）建立服务内容标准化流程，以线上线下形式开展志愿服务
在对志愿者参与项目和使用平台的案例研究中，研究结果明确指出，那些需要大量人力投入的活动，如藏品的整理和数字化处理、公民科学数据的收集等，都非常适合志愿者的参与。然而，这些任务通常具有较高的专业性，因此对志愿者进行充分的培训显得尤为重要。为了确保工作效果，建立一套详细的标准和流程，用来规范志愿者的工作内容和工作流程，是确保数据准确性和提高工作效率的有效方法。
由于藏品数字化和公民科学项目往往涉及大量的线上工作，除招募传统的线下志愿者外，还可以招募线上志愿者。这种做法打破了地域限制，极大地丰富了志愿者的多样性，并增加了工作的灵活性。
值得注意的是，线上数字化工作对老年志愿者而言具有一定的门槛，但老年志愿者仍可以成为线上志愿者群体中的重要组成部分，相关项目应该充分利用更广泛志愿者的力量，提高对老年人的数字包容，以老年人易于接受的方式为他们提供信息素养的培训。
（三）强化志愿者在社区文化阐释中的角色
志愿者作为一个地理行政区域或某种兴趣爱好的群体，对于本地区或兴趣领域有着丰富的体验与记忆。这些体验与记忆涉及对文化与科学的深刻感悟。因此，可以进一步关注不同社群志愿者对于博物馆工作的观点与阐释，增加他们在志愿工作中的表达权。研究他们向公众解读时如何在保证内容的专业性和道德伦理性的前提下，融入自身的体验与记忆，以此来增强参观者对本社区的兴趣、感受、认识和认同。
具体来说，志愿者既可以分享他们个人的故事和经历，为博物馆的展品和展览增添更多的色彩和深度；也可以根据自己的兴趣和专长，为博物馆提供多样化的服务，丰富博物馆的教育功能和文化体验。志愿者服务不仅能够为博物馆带来新的活力，帮助博物馆更好地与社区建立联系，促进社区居民对博物馆的认同感和归属感，而且有助于提升博物馆的社会影响力，使其成为社区文化生活的重要组成部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