针对孤独症儿童的博物馆教育活动研究
来源：
博物馆杂志
作者：
吴烨
发布时间：
2025-04-07 08:45
一.博物馆教育活动及孤独症儿童
博物馆教育是一种以博物馆藏品等物为根本媒介，和博物馆观众进行知识、情感、态度、观念的交流和对话，以期和博物馆观众形成相互理解而非强迫性共识的交往行为。博物馆教育主要通过博物馆展览的传播和教育活动的实施来实现。目前，博物馆开展教育活动在我国已较为普遍，各地博物馆会定期举办各式各样的活动以期达到教育的目的。但是，大多数活动的对象是身心健康的儿童、青少年和成年人等，较少专门为残障人士这一类博物馆特殊观众策划教育活动，即便是有，也更多关注身体残障，而非精神残障。
孤独症属于精神残障的一种。它是一种广泛性发育障碍，主要表现为言语发展迟缓、行为异常和社交困难三个方面。孤独症多发于婴幼儿时期，我国孤独症儿童的数量每年都在增长。2024年新发布的《中国孤独症教育康复行业发展状况报告（Ⅴ）》显示，“估计全国6—12岁孤独症儿童的出现率为0.7%，保守估计全国0—14岁孤独症儿童约200万，且每年新增约16万。”治疗孤独症儿童需要教育干预，博物馆作为具有教育功能的公共文化机构，有责任关爱并给予孤独症儿童教育。2022年国际博物馆协会对博物馆的定义“博物馆向公众开放，具有可及性和包容性，促进多样性和可持续性”，让孤独症儿童与其他正常儿童一样，享受博物馆教育，正是博物馆包容性的体现。
目前国外关于孤独症儿童博物馆教育活动的研究较为前沿，并且落实到博物馆的实践也相对成熟和完善，其中社交叙事和感官友好地图的引入和运用很大程度上促进了孤独症儿童教育活动在博物馆的顺利举办，也为孤独症儿童在博物馆内自主体验教育提供了极大的便利，美国、俄罗斯、英国、澳大利亚等国家的许多博物馆都相继根据本馆的实际情况为孤独症儿童制作特定的社交叙事和感官地图。所谓“社交叙事”，是为了让孤独症儿童减少挑战性行为和缓解社交困难，在陌生环境中为可能遇到的情况做准备，从而在情感上和身体上感到安全。美国学者詹妮弗·福尔图娜（Jennifer Fortuna）等认为它为孤独症儿童展示了特定情境下的社交暗示和适当的行为反应。俄罗斯学者伊丽莎白·达维多娃（Е.Ю.ДАВЫДОВА）等认为它可以改善博物馆孤独症儿童的社交思维，为他们提供更好的理解功能。所谓“感官友好地图”，即用来提醒孤独症儿童博物馆内哪些空间会有噪音或灯光刺激等，哪些空间相对安静且不太拥挤。俄罗斯莫斯科普希金艺术博物馆叶夫根尼娅·基塞利娃-阿弗莱巴赫（Киселева-Аффлербах Е.И.）认为它可以为孤独症儿童识别所有可能存在的不安全风险（指在博物馆中会引起孤独症儿童不舒服的因素），例如感官刺激和感官过载等。虽然博物馆是为孤独症儿童提供包容和自主活动的绝佳场所，一些研究也为博物馆提供了指导，但在博物馆内实施孤独症儿童教育活动至今仍然没有最佳实践标准。因此，未来还有待更深入的研究。
国内关于这方面的研究相对较少，并且只是对个别案例进行了研究，缺乏普适性。台北故宫博物院林质安整理了台湾历史博物馆、台湾自然科学博物馆、新北市立十三行博物馆等教育活动，总结了台北故宫博物院为孤独症儿童举办“智多星”教育活动的经验，认为博物馆要以开放的心态面对孤独症儿童，了解他们的特质与需求后规划相应的教育活动，降低他们走进博物馆参观的门槛。而钱秋睿等对河北博物院、陕西自然博物馆、中国港口博物馆的教育活动进行分析，认为与欧美国家相比，我国博物馆在孤独症儿童教育方面尚处于起步阶段，产生的社会影响也较有限。该研究还表明，截至2020年底，我国备案的博物馆有近6000家，然而可查的举办过孤独症儿童教育活动的博物馆只有十多家，数量少并且只停留在开放参观的层次，缺乏深入性和持久性。
基于目前的研究现状，本文对国内博物馆近五年来举办过的孤独症儿童教育活动进行梳理研究，提出目前存在的亟待解决的问题，并结合国外可借鉴的案例，做出了适合本土化的改进建议。
二.国内博物馆关于孤独症儿童教育活动的案例分析
据不完全统计，我国博物馆近五年来举办的孤独症儿童教育活动（指博物馆主办或联合举办的教育活动，不包括社会机构或志愿群体自主组织的研学活动）较有代表性的有30家博物馆共42场。其中，中国港口博物馆是国内唯一一家为孤独症儿童设立“孤独症儿童开放日”的博物馆，呼和浩特老牛儿童探索博物馆在国内率先为孤独症儿童推出“社交叙事”（表1—表3）。
表1 我国博物馆近五年来举办的孤独症儿童教育活动
表2 中国港口博物馆近五年来举办的孤独症儿童教育活动
表3 呼和浩特老牛儿童探索博物馆近五年来举办的孤独症儿童教育活动
由此可见，国内博物馆举办的孤独症儿童教育活动具有以下几个特征。
（一） 依托相关节日举办
（二）活动内容与本馆特色相结合
（三）活动整体呈现出向好的势态
这表现在以下三个方面。第一，近五年来随着对孤独症儿童关注度的提高，国内博物馆开展教育活动的场次呈逐年增长的趋势。第二，无论等级或属性，不管是国家一级博物馆、二级博物馆、三级博物馆还是未定级博物馆，国有博物馆还是私有博物馆，都在为孤独症儿童开展教育活动，这是一个好的现象。第三，部分博物馆进行了全新的尝试，像河北博物院、江西省博物馆已经开始为孤独症儿童设计特定的教育活动课程，并有阶段性的落实；中国港口博物馆专门设立孤独症儿童开放日，并特意选择在博物馆闭馆日开放，已连续实施五年；呼和浩特老牛儿童探索博物馆为孤独症儿童设计图文结合的社交叙事，以第一人称的口吻预设孤独症儿童可能会在博物馆遇到的情况并提前做好相关预案，帮助孤独症儿童快速融入陌生的博物馆环境中并学会恰当地自处，这些举措对国内其他博物馆开展相关教育活动具有一定的引领和示范作用。
三.国内博物馆孤独症儿童教育活动存在的问题
目前国内博物馆孤独症儿童教育活动虽然具有自己的特征，但也暴露了一些缺陷和亟待解决的问题。
（一）活动缺乏专时专场
（二）活动次数少频率低
据不完全统计，我国近五年来平均每年举办的孤独症儿童博物馆教育活动不到十次，每年都举办的博物馆更是屈指可数，这和我国庞大的博物馆数量以及呈增长态势的孤独症儿童数量形成鲜明对比，很显然这样的活动次数和频率无法满足日益增长的需求。况且，由于每次活动人数有限，仍有很多孤独症儿童无法享受到博物馆教育，即便是这次能参与，下次想参与还得等数月、一年甚至更久，等到下次能否参与还是未知数。博物馆亟须加强对孤独症儿童的重视，从考虑孤独症儿童的教育需求出发增加活动场次，而不是等到相关节日才想起来该为孤独症儿童举办一次公益活动以彰显博物馆的社会功能。
（三）活动形式较单一且区分度不高
目前国内博物馆相关的教育活动形式也较为单一，大致可以概括为绘画类、音乐类、游戏类三种。绘画类，如南京大报恩寺遗址博物馆是给大报恩寺琉璃塔上色、西安市钟鼓楼博物馆是给钟鼓楼上色等，活动形式大同小异，缺乏创新。虽然绘画、音乐和游戏的确对孤独症儿童有疗愈作用，但这些活动也是孤独症儿童平时在学校可以接触的。如何体现博物馆对孤独症儿童的教育与学校教育的不同？比如有些博物馆设计的教育活动内容是拼乐高积木，为什么不在家里或学校而要在博物馆里拼乐高积木？孤独症儿童究竟想要在博物馆里学习或体验到什么？这是一个值得思考的问题。可见，目前孤独症儿童博物馆教育活动存在生搬硬套的迹象，缺乏以孤独症儿童具体需求为导向设计的博物馆教育活动。
而且，这些孤独症儿童教育活动和普通儿童的教育活动区分度并不高，例如制作盐雕、版画、啤酒花精油皂等动手体验项目跟其他普通儿童的教育活动几乎相同，它们的教学流程和教授方式并不是针对孤独症儿童专门设计，对孤独症儿童的学习方式和接受程度跟普通儿童有何不同缺乏考虑。
四.针对国内孤独症儿童博物馆教育活动的改进建议
（一）设置安静时段和提供专属空间
博物馆可在每周一闭馆日为孤独症儿童专门举办教育活动，或在闭馆时间如晚上举办“博物馆之夜”专场。除此之外，博物馆教育活动可安排在早晨开馆前开始，并随着博物馆开馆人流的涌入，让孤独症儿童有个适应的过程，慢慢地从安静的环境过渡到热闹的环境。例如美国史密森博物馆有项MATM活动——“博物馆的早晨”，可以让孤独症儿童及其家人在指定的周六或周日早上开馆之前进入博物馆参观，并且可以按照自己的节奏独立探索展览或参加活动。另外，博物馆还可在中午人流量较少时为孤独症儿童安排参观展览等教育活动，并在展厅中放置小贴士，呼吁看展观众适当控制说话的音量，尽量让展厅保持在孤独症儿童能接受的噪音分贝。
除了为孤独症儿童设置安静时段，有条件的博物馆还可以考虑提供专属的安静的教育活动空间，并根据孤独症儿童感官体验布置空间色彩和灯光明暗，让孤独症儿童感受到感官友好，这有利于他们在陌生环境中放松紧张情绪。
（二）提高活动频率并使其常态化
为了更好地发挥博物馆对孤独症儿童的教育作用，提高教育活动的频率次数势在必行。已举办过相关教育活动的博物馆可从一年一次增加到每月一次，有能力的博物馆可阶段性地在每周博物馆闭馆日举办相关活动或在参观淡季每周举办一次，也呼吁更多没有举办过相关教育活动的博物馆尽可能为当地的孤独症儿童专门开展教育活动。
同时，进一步尝试让博物馆为孤独症儿童提供良好教育服务常态化。博物馆需要做好以下准备。其一，上文提到的专属教育活动空间，建议长期保留和日常开放。其二，每个博物馆配备专门的教育人员，或对本馆的教育人员进行如何与孤独症儿童相处的专项培训。其三，务必保障孤独症儿童在馆内享受教育服务时的安全，除了相关的专业教育人员外，还需要在馆内配备针对孤独症儿童的医护人员，对孤独症儿童进行陪同或巡视，当发现他们情绪异常时能够及时安抚，其他病症发作时能够及时救治，让家长放心。其四，可以尝试免费提供专门针对孤独症儿童设计的材料包，便于孤独症儿童在家人的陪伴下自主参观展览接受教育。另外，可为他们提供护耳器具如降噪耳机等更为人性化的服务。如美国史密森博物馆会在孤独症儿童入馆前，为他们准备好社交叙事、感官地图、视觉时间表和提示表等材料，便于他们更好地在博物馆参观和学习。其中，社交叙事注意要以第一人称“我”或“我们”行文，让孤独症儿童阅读时更有代入感；措辞要考虑易读性，可图文并茂以利于理解；内容的详细程度以各馆的实际情况为准，可适当加入温馨小提示。
（三）注重教育活动分众化和多样化
20世纪80年代，英国著名精神病学家、英国孤独症协会创始人之一洛娜·温（Lorna Wing）便根据孤独症儿童的社会行为将其分为三种类型：冷漠型、被动型、主动但奇特型。因此，博物馆在实施孤独症儿童教育活动时要注重分众化，而不是把不同类型的孤独症儿童混为一谈。面对冷漠型孤独症儿童开展的博物馆教育活动，可选取绘画类等适合独立完成的方式，尽可能保护好属于他们自己的小世界，即便是指导绘画或讲解展览也不要刻意地要求他们参与互动。相反，对主动但奇特型孤独症儿童则可以选择游戏类等需要小组合作的活动，一方面遵循他们喜欢与人交往的特点，另一方面引导他们在和他人的合作中学会倾听和了解他人的兴趣而不是一味地自我输出。对于被动型的孤独症儿童，互动类的活动更适合他们。可以在活动中设置一些需要寻求他人帮助才能完成的项目，鼓励他们打开心扉，尝试主动与外界建立联系。
如此把教育活动细分，因材施教效果更佳。此外，要注重孤独症儿童教育活动的多样化。其一，以本馆特色为基础策划活动，较为典型的教育活动可长期循环举办。其二，注重孤独症儿童教育活动和普通儿童教育活动的区分，遵循孤独症儿童的学习特点让教育活动变得更易接受。其三，除了长期循环的固定教育活动项目，可以通过和孤独症儿童或其老师、家长的交流，了解他们关于博物馆教育活动的兴趣点，以孤独症儿童需求为导向，为他们设计不同模式的教育活动，让他们对博物馆保持新鲜感，每次参加完都感到意犹未尽，期待下一次的到来。
五.结语
我国目前针对孤独症儿童的博物馆教育活动还有很大的改进和上升空间，博物馆任重而道远，可先从增加教育活动举办数量入手使其具有普遍性，再逐步为孤独症儿童提供社交叙事和感官地图等参观辅助工具以及专属的参观时段和活动空间等，最后再来考虑如何拓宽教育活动的广度和挖掘教育活动的深度。在此，呼吁更多的博物馆积极主动地为孤独症儿童开展教育活动，从实践中总结经验，彼此相借鉴，探讨出新知，未来定能形成一系列适合我国本土化的活动模式，甚至还能建立起一整套孤独症儿童博物馆教育活动的评价体系。
为孤独症儿童举办博物馆教育活动，有利于孤独症儿童的健康成长和眼界开阔，有利于博物馆教育功能的系统完善和优势发挥，有利于人类的平等相处和社会的公平发展。当然，这也离不开社会的关注和号召力，以及政府的支持和主导作用。只有各方给予重视并共同努力，才能使其落实，从而更好地满足孤独症儿童的博物馆教育需求，推动博物馆教育高质量发展。
